第293章 涸澤而漁

　　範衛國回來得不算太晚，在管麗梅做好全部菜肴，即將發火的時刻，回到了家裏。
　　“爸，回來了。”
　　範鴻宇忙即迎上去，接過了父親腋下夾著的公文包。
　　“鴻宇回來了？”
　　範衛國驚喜了壹把，範鴻宇今兒回家，只提前通知了老媽，卻不曾和範衛國說得。
　　“都等妳老半天了，飯菜都涼了。兒子回家，也不能好好吃頓熱乎飯。”管麗梅到底還是抱怨了兩句，只是挨著範鴻宇的面子，沒有多說：“都過來都過來，吃飯了。”
　　範虹彩便幫著媽媽給父親哥哥盛飯。
　　範衛國雖然工作忙碌，看上去精神很是不錯，壹口氣吃了兩碗米飯，好幾塊紅燒肉，反倒比平時飯量還大壹些。
　　“爸，妳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？”
　　範鴻宇不由笑道。
　　“嗯嗯，這段時間，工作確實挺順利的。尤其煙廠已經開始動工，煙草種植的事也全部落實下來。明年這個時候，全縣的財政收入都要增長壹大截，很多群眾都能得到實惠。很不錯啊……”
　　範衛國連連點頭，望向兒子的眼神裏，滿是贊賞之意。
　　若不是範鴻宇從中牽線搭橋，卷煙廠和煙草種植基地的事情，只怕還沒有壹點眉目呢。也許永遠都不會有眉目了。
　　“老範，妳讓鴻宇歇會行不？飯還沒吃完，就急著談工作，不煩啊？”
　　管麗梅立即不高興了，“訓斥”了丈夫兩句。
　　真是的，自己變成工作狂不算，還想把兒子也變成工作狂？
　　沒見過這樣當老爹的。
　　“好好，待會說待會說，鴻宇，妳先吃飯。”
　　範衛國虛心接受批評，笑哈哈的說道，隨即站起身來，去往客廳沙發就座，打開電視機看新聞。這麽多年來，自己壹門心思撲在工作上，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，都是管麗梅在打理，範衛國對妻子心懷歉疚，不願意在這些小事上和她起什麽爭執，沒的惹得大家心裏都不痛快。
　　範鴻宇三兩下扒拉完碗裏的米飯，伸手壹抹嘴，大步向客廳走去。
　　“爸！”
　　壹坐下，範鴻宇就遞給老子壹支煙，給點上了火。
　　範衛國笑道：“怎麽，妳也抽這種新配方的內部煙？”
　　“是啊，彭娜給我寄過來的。”
　　範衛國不由微微壹怔，說道：“彭娜？哦，省報那個女記者？她給妳寄的香煙……”
　　“對，她爸爸就是彭清，妳也見過的，新配方課題小組的負責人，煙廠的副總工。”
　　內部煙，在煙廠高層不是什麽稀罕物事。別看香煙售價不低，那是因為國家征收很重的煙草稅。實際上，香煙的生產成本並不高，甚至可以說很是低廉。煙廠給職工們發放內部煙，其實也算是壹種福利。
　　彭娜要從她爸爸那裏弄到壹些內部煙，毫不費力。
　　“鴻宇，妳剛才說誰給妳的寄的內部煙？省報那個女記者？妳倆關系很好？”
　　不料這段對話就被在那邊收拾餐桌的管麗梅聽到了，頓時停下手裏的活計，將信將疑地問道，滿臉疑惑之色。
　　“是啊……”
　　範鴻宇點了點頭，有些莫名其妙，不知道老媽怎麽忽然對這個事感興趣了。
　　不過範書記很快就明白了原因。
　　“呀，省報那個女記者我見過，長得蠻水靈，臉圓圓的很可愛……鴻宇，妳是不是和她……”
　　管麗梅兩眼神采奕奕，丟下飯碗，大步走了過來，緊盯著兒子問道。
　　範鴻宇不由苦笑起來，說道：“媽，妳又在想什麽呢？是不是怕我娶不到媳婦，那麽急著要把我給推出門？”
　　“妳別跟我嬉皮笑臉。要我說，省報那個彭記者——是姓彭吧——我覺得她確實挺好的，要身材有身材，要長相有長相，年紀輕輕的又是省報的記者，好單位好本事。妳要是把她給我娶回家，那我做夢都會笑醒的。”
　　管麗梅瞪起了眼睛，很認真地說道。
　　“媽，我看妳還是悠著點吧。妳怎麽知道彭娜壹定會是個好媳婦？萬壹我給娶回家，她壹天到晚跟妳置氣怎麽辦？到時候啊，我怕妳連覺都睡不著了！”
　　範鴻宇笑著說道，調侃了老媽幾句。
　　“不會不會，絕對不會！彭記者那姑娘，我看著就是順眼。妳媽我可是做了十幾年的人事幹部，這人性情怎麽樣，壹眼就能看個八九不離十。彭娜絕不是刁鉆潑辣的性格，壹副好福相，旺夫啊。”
　　管麗梅益發認真了。
　　範書記立時頭大如鬥。
　　聽聽，連“旺夫”這樣的話都說出來，管麗梅還真把自己當“神相”了。
　　“媽，這事啊，妳就不要剃頭挑子壹頭熱了，盡想好事。妳樂意，那還得看人家彭娜樂不樂意，是吧？我跟您說，沒戲！”
　　“怎麽就沒戲了？她怎麽就不樂意了？她要不樂意，幹嘛給妳寄煙？再說，妳哪點不如她了？滿世界打著燈籠妳給我找找看，全省也找不出第二個這麽年輕的鎮委書記，正科級的，哪點委屈她了？”
　　管麗梅立馬不高興了，壹叠聲地數落起來，轉眼間就將彭娜當作了“階級敵人”。
　　眼見得範鴻宇滿頭小星星，範衛國及時站出來給兒子解圍，說道：“麗梅，這個事不急。鴻宇才二十二歲，剛當上鎮委書記沒幾個月，壹切以工作為重，個人問題遲個壹兩年解決，問題不大。反正離晚婚年齡還差著三四年呢。”
　　管麗梅壹聽，果然有理，範鴻宇現如今是全省最年輕的鎮委書記，自是前程要緊。
　　“嘿嘿，這麽說也有道理。我看要不了兩三年，鴻宇說不定就能當上副縣長副市長了，到那個時候，哎呀……”
　　管麗梅邊說邊搖頭，頗為陶醉。
　　現放著壹個二十四五歲的副縣長副市長，再加上壹個當縣長的老子，也許到那時也不僅僅是縣長了，管麗梅還真不信找不到好對象結婚。只怕爭著要嫁給範鴻宇的姑娘，能排出兩三裏地去。
　　“副縣長？”
　　範衛國卻是壹楞，也輕輕搖搖頭，覺得有點不可思議。眼前這個兒子，就兩年前還讓他操碎了心，打架鬧事，無所不為，似乎無論如何都和副縣長掛不上鉤。想他範衛國，四十幾歲才當上的副縣長。
　　這人吧，大都有個思維定勢。
　　範衛國的副手們，無壹不是四十歲以上的中年同誌，成熟穩重，實在和範鴻宇這樣陽光朝氣的臉孔聯系不到壹塊去。
　　管麗梅立馬說道：“老範，怎麽，連妳也不相信自家小孩？鴻宇現在是正科級的鎮委書記，楓林模式全省揚名，再幹個兩三年，當個副縣長怎麽了？高潔不就已經是市長助理了？”
　　壹談到高潔，管麗梅眼前馬上就浮現出那張明媚照人的艷麗臉龐。
　　可惜，比範鴻宇大了好幾歲。
　　不然，鐵定該是她管麗梅的兒媳婦啊！
　　高潔對範鴻宇有意思，管麗梅看得出來。
　　“哈哈，今後的事，今後再說吧，關鍵是要把工作幹好。”
　　稍頃，範衛國自失地壹笑，擺了擺手，說道。
　　他不能反駁妻子的話語，管麗梅說得沒錯。類似楓林鎮這樣全省出名的第壹經濟強鎮，正是向上的最佳跳板，鎮委書記鎮長，只要不犯錯誤，資歷壹到，指定要高升的。調往其他任何壹個正科級單位，都要算是壹種貶謫。
　　所以彥華市才不得不給高潔安排了壹個“市長助理”的頭銜。
　　“行，妳們聊吧。我洗碗去……虹彩，復習功課，高三了，明年就要考大學，抓緊點，別被妳大哥二哥比了下去！”
　　擱在以前，管麗梅絕不會加上“二哥”這兩個字，唯獨範鴻學才是值得學習的對象。至於洪州公安學校的專科生範鴻宇同誌，還是算了。
　　現在情形自然大不相同。
　　只要當了官，文憑不是問題，要多少有多少，壹樣有人爭著搶著給妳送上門來，博士碩士由著挑。
　　“哎……”
　　範虹彩盡管不是很樂意，還是乖乖答應壹聲，起身進了自己的小房間。
　　客廳裏暫時清靜下來。
　　範衛國喝了壹口茶，問道：“鴻宇，妳們市裏搞的那個公有制企業招商引資政策，具體怎麽回事？”
　　範鴻宇就笑，說道：“爸，我就知道妳會聊這事。”
　　“不聊不行嘛。全國各地都是壹樣，這些公家的企業，大都虧得厲害。現在整個宇陽縣，真正盈利的國營工廠，就只有農機廠。其他全部虧損。壹部分企業，早已經資不抵債。要是擱在西方國家，早就應該宣布破產了。我們現在全靠財政補貼，這不是辦法。”
　　範衛國說著，眉頭緊緊皺了起來。
　　“工業企業全部虧損，財政收入從哪來？只能打農民的主意。咱們的農民，守著幾畝田地，又能打多少糧食，賺多少錢？壹再靠農業來補貼工商業，絕不是長久之策。搞了三四十年的工農業剪刀差，農村本來就很窮了……再這樣搞下去，不但工業企業搞不活，農業也會變得相當危險。這是涸澤而漁啊……”
　　範衛國長長嘆了口氣，深以為憂。
　　也就在兒子面前，他能把話說得如此直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