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章 氣不死妳！

　　範鴻宇還沒去找方文峰，方文峰又主動來找他了。
　　不過方副書記還在擺廠領導的架子，並不是直接到三車間來找範統計員，而是打電話，讓他的妻子寧紅通知範鴻宇去他的辦公室壹趟。
　　範鴻宇倒是恪守本分，領導召喚，立即就放下手裏的工作，趕到辦公樓去了。
　　方文峰辦公室的房門是虛掩的。
　　範鴻宇敲了敲門。
　　“請進！”
　　方文峰擡起頭，就看到了範鴻宇，本來陰沈著的臉上壹下子變得笑靨如花，立即就從辦公桌後轉了出來，雙手伸得老長。
　　“鴻宇，妳好妳好。”
　　比範鴻宇頭壹回來農機廠報到還要親熱三分。
　　範鴻宇倒是沒有在心裏鄙視方文峰。方文峰所表現出來的，正是國內官場大部分人的正常作風，明明心裏恨妳恨得要死，臉上卻陽光燦爛。
　　這也是為什麽普通群眾和官爺鬥，往往死得很慘的主要原因。
　　“方書記好！”
　　範鴻宇和方文峰握手，壹板壹眼地說道，語氣恭謹。
　　“哎，鴻宇啊，我不是跟妳說了，別這麽生分，還像以前壹樣，叫我方哥就行了。咱們誰跟誰啊？是不是？”
　　方文峰盡力以範鴻宇的為人處世方式和他打交道，加上壹些“江湖腔調”，略有點不倫不類。只是方文峰再也想不到，眼前的範鴻宇，已經不是他曾經認知的那個毛頭小夥子了。
　　“方書記客氣了，不敢。”
　　範鴻宇微笑著，卻是毫不客氣就在面前豎起壹堵墻。
　　方文峰今天找他，肯定是想和他“談判”的。既然是談判，那就得有談判的架勢。不可能讓方文峰把握談話的主動權，在他設定的圈子裏，讓他牽著鼻子走。
　　談判的壹方，要是太好說話，就沒得談了。
　　方文峰就是壹滯。
　　這個範鴻宇，越來越讓他看不透。
　　“鴻宇，坐，坐！”
　　方文峰的楞怔，亦只是瞬間之事，隨即恢復了常態，壹叠聲地邀請範鴻宇落座，給範鴻宇泡好了茶水，在另壹邊沙發裏坐下，隨即拿起茶幾上的香煙，遞給範鴻宇。
　　方文峰沒什麽煙癮，有需要的時候才抽壹支。
　　“鴻宇啊，這段時間，在車間工作還算順利吧？吃不吃得消？”
　　方文峰點起煙，擺出了“兄長”的樣子，很關心地問道。和當初讓範鴻宇去車間時的嘴臉迥異。
　　“還行吧。在車間也是做統計員，文字工作，不算太累。”
　　範鴻宇中規中矩地答道。
　　方文峰就笑道：“鴻宇啊，讓妳這個堂堂大學生去車間，還真是屈才了。妳給張陽做的那個改革方案，報到局裏和縣裏去了，上面的領導看了之後，覺得有創意，雖然具體落實下去，還有壹定的困難，但整體思路還是不錯的，值得肯定。”
　　“謝謝方書記表揚，這主要是張主任的思路，我只是執筆而已，文字上略微潤色了壹下，可不敢掠人之美。”
　　範鴻宇就笑。
　　方文峰這話，也可算是煞費心機了。事實上，他那個方案報送上去之後，在農機局和縣裏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轟動，個別縣領導大為贊賞，認為這是壹個很新穎，很與時俱進的好方案。這樣的消息，範鴻宇有的是打聽的途徑。畢竟他老子範衛國，曾經在宇陽縣政府擔任過好幾年的副縣長，基本人脈還在，打聽個非機密的消息，不難。但在方文峰嘴裏，也只能這麽說。
　　真將範鴻宇誇成壹朵花，這談判還怎麽進行？
　　方文峰暗暗咬了咬牙。
　　這個後生子，還真是個難纏的角色，壹言壹行，都深合體制內的規矩，有板有眼，讓人難以下口。
　　“鴻宇，我個人認為，妳是個人才，十分難得的人才。我想向廠黨委建議，還是把妳調回廠部來，擔任宣傳幹事，具體工作嘛，除了宣傳這壹塊之外，青年團的工作，也由妳來負責。雖然我也知道，其實這樣子還是屈才了，但目前只能這樣安排。沒什麽合適的位置啊……廠黨委委員的名額，都滿了。”
　　方文峰決定不再和範鴻宇繞彎子，直截了當就翻出了自己的底牌。
　　不管怎麽說，他面對的也是個剛滿二十歲的小夥子，沒必要搞得太雲山霧罩。在方文峰的內心深處，還不可能將範鴻宇當作是平等的談話對象。
　　範鴻宇不由微微壹笑。
　　方文峰這個本錢，不可謂下得不大了。廠黨委的宣傳幹事，那是硬邦邦的正股級幹部，如果由黨委委員兼任，則是副科級。農機廠雖然是縣屬企業，但內部級別，毫不含糊。在我國，別的都能亂，唯獨這個體制內的級別，那是不能亂的。妳到了那個級別，就能享受相應的待遇。
　　範鴻宇壹個毛頭後生，方文峰就許給他正股級的職務，還給畫了壹個副科級的餅，挺夠意思的。
　　而且範鴻宇也相信，只要他點頭，方文峰這承諾，絕對可以兌現。吳廠長對他不反感，張陽更加不反感，只要方文峰提議，其他黨委成員反對的可能性不大。
　　至於那個副科級的餅，範鴻宇也明白方文峰的意思。只要方文峰如願以償當上了廠長，吳廠長退休，黨委委員的名額，就空出壹個來，可以許給他範鴻宇。但前提是，範鴻宇必須幫助方文峰當上廠長。
　　二十歲，副科級，盡管是縣屬企業的副科級，那也是很了不起的。今後要是調往行政單位，範鴻宇這個副科級壹樣有效。
　　遙想範警官當年，四十多歲奔五的人，在宇陽縣公安局刑警大隊，也只是享受個正科級偵查員的待遇。
　　“鴻宇，妳是大學生，又有地委大機關的工作經驗，如今基層鍛煉的經歷也有了，履歷很齊全，前途無量啊。要是妳來廠部管宣傳和團總支的工作，我認為是最合適的。鴻宇，這個基層鍛煉的經歷很重要……”
　　方文峰生怕範鴻宇聽不明白自己的意思，明著提醒了壹句。
　　範鴻宇同誌，當初讓妳下車間，那是為妳好啊，讓妳在工作履歷上添上基層工作的壹筆。妳看現在，不到壹個月，我又請妳回來了吧？
　　我老方壹片好心，妳可不要當作驢肝肺。
　　“方書記，好意心領。既然是在基層鍛煉，那時間也不能太短，妳說是吧？我剛剛去三車間，才熟悉了基本情況，馬上調回來，不大合適。而且，我和張主任合作也很愉快。正好借這個機會，好好熟悉壹下工廠的運作模式。”
　　既然方文峰開門見山了，範鴻宇就沒打算和他兜圈子，也直截了當談了自己的意見。
　　方文峰臉色略略壹沈，笑容減少了幾分，沈吟著說道：“鴻宇，原則上我們當然尊重每壹位同誌自己的選擇。但是妳也要明白壹點，位置不等人。這個宣傳幹事的位置，我們不可能長時間空著。”
　　“沒關系，方書記，這個位置就請廠領導考慮其他的同誌吧。我還是留在三車間比較好。要回廠部工作，等張主任擔任了廠長再說吧。”
　　範鴻宇笑著，淡淡說道。
　　方文峰的瞳孔，驀地收縮，死死盯著範鴻宇，沈聲問道：“鴻宇同誌，妳這是什麽意思？農機廠的廠長，由誰來擔任，應該縣領導來決定吧？”
　　範鴻宇這句話，是真的刺到了方文峰的痛處，他再會裝，這下子也有點裝不下去。
　　只要壹想到張陽出任廠長，他在張陽手下工作，方文峰就要郁悶得吐血。
　　他不能輸給張陽，永遠都不能！
　　範鴻宇笑了笑，站起身來，拍了拍屁股，說道：“方書記，張主任當廠長，是廠裏大部分同誌的壹致意見，眾望所歸啊。我個人認為，就算是喬書記，也不壹定能當上廠長。”
　　範鴻宇很明白，論到“對手”，方文峰比張陽難對付多了。和方文峰這樣城府甚深的陰沈型人物開戰，想要獲勝，就不能按常理出牌。
　　必須徹底激怒方文峰，讓他完全失去理智，才會做出不明智的決定。
　　這其實也是範警官對付壹些老謀深算的慣犯經常采取的手段。
　　方文峰的臉色完全垮了下來，冷冷望著範鴻宇，不吭聲。
　　“方書記，要是沒別的事，我就先回車間了，謝謝方書記對我的關心，我會記在心裏的。”範鴻宇毫不在意方文峰想要殺人的目光，輕輕說完這句話，便即轉身向門外走去，臨近門邊，又扭過頭來，說道：“方書記，給妳提個醒，妳當初想要向哪位地委領導討好的，現在應該去找他了。不然，這個廠長，妳真的當不上。”
　　方文峰鐵青的臉上，驀地騰起兩朵紅暈，令得他的臉色看上去很不正常。
　　範鴻宇緩步走到樓道拐彎處，聽到了壹下清脆的瓷杯碎裂聲。
　　範鴻宇微微壹搖頭，冷笑了壹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