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8章 吏治唯嚴

　　劉偉鴻與洪老總的見面，是在不經意間發生的。
　　既然到了首都，大內青松園是必定要去的，陪著老爺子老太太聊聊天說說話，也是盡孝道。現今的劉偉鴻，進大內見爺爺奶奶，依舊需要預約，這是嚴格的保衛制度所規定的。縱算是劉成勝，進大內之前也要和青松園先電話預約。
　　但心態完全不壹樣了，劉偉鴻也無須再為是否應該去見老爺子而思慮再三。每次回首都，去青松園變成了“必備功課”，只是要多履行壹道手續而已，老爺子已經吩咐過，只要他在家，劉偉鴻要來看他，隨時都可以。
　　奧迪車接受檢查之後，緩緩駛進了紅墻肅穆的大內禁中。
　　“爺爺？”
　　車子來到青松園，劉偉鴻尚未下車，就見到了老爺子，老爺子壹個人拄著拐杖，在院子裏緩緩踱步。三月的首都，依舊春寒料峭，劉偉鴻沒想到這樣的季節，老爺子竟然也會有戶外活動。
　　老爺子微微駐足，雙手扶著拐杖，平靜地望著從車子裏急匆匆下來的孫子，威嚴的臉上露出壹絲微笑。
　　“爺爺，外邊有點涼……”
　　劉偉鴻疾步上前，扶住了老爺子的胳膊，關心地說道。
　　老爺子微笑著搖搖頭，說道：“偉鴻，妳覺得妳爺爺八十多了，涼熱都分不清楚嗎？”
　　劉偉鴻便赧然壹笑。老爺子的精神，益發的健旺了，這在以前，是難以想象的事情。劉偉鴻心中極感喜樂。
　　“陪著我走走，這個活動啊，是妳媽和保健醫生‘規定’的，我得遵守紀律。”
　　老爺子心情極好，帶著點玩笑的意思說道。
　　“噯……”
　　劉偉鴻連連點頭，陪著老爺子，慢慢在院子裏來回走動。
　　“偉鴻，這次回首都，又跑什麽項目啊？”
　　老爺子很隨意地問道。
　　劉偉鴻連忙答道：“沒有別的，我和壹個朋友在《經濟日報》上發了篇有關煤炭產業扭虧為盈的文章，我回來找個朋友，想辦法把這文章弄到內參上去。”
　　在老爺子面前，劉偉鴻實話實說，不敢打什麽馬虎眼。
　　老爺子何等睿智？
　　老爺子淡然壹笑，有點好奇地問道：“妳的朋友？”
　　也難怪老爺子好奇了，劉偉鴻才二十出頭，他的朋友應該年紀也大不到哪裏去。二十郎當歲的年輕人，竟然就有辦法把壹篇文章弄到內參上去？老爺子畢竟不了解“衙內圈子”的規則了。
　　劉偉鴻依舊實話實說：“是啊，就是程九淩叔叔的小孩程輝，他是在中辦上班的，跟我從小玩到大，關系挺不錯的。”
　　老爺子就笑了，說道：“那妳這個朋友算是找對了，我已經在內參上看到妳那篇文章了。另外那個人，是叫……”
　　“陳博宇。”
　　“嗯，這個陳博宇，是遼東煤礦的礦長？”
　　“是的。他也比較年輕，三十歲不到吧，跨省承包礦山，就是他提出來的。他們礦上，職工子弟，待業青年太多，他不把這個問題解決了，什麽工作都難以推動。每年都虧損，需要國家補貼，長此以往，不是個辦法。國家財政負擔不起，煤礦也會越來越缺少活力。”
　　劉偉鴻簡單地向老爺子匯報了情況。
　　老爺子停住腳步，扭頭望向劉偉鴻，註目稍頃，輕輕點了點頭。無論如何，這個孫子是真的長大了，腦子裏轉悠的都是國計民生的大事，這就很好，值得肯定。
　　祖孫倆正說話間，衛士長謝光榮急匆匆地走了過來。
　　謝光榮以前是老爺子的副衛士長，去年衛士長放了外任，他就被提拔為衛士長。老爺子的衛士長是正團級，謝光榮三十歲出頭，正團級也算是級別不低了。
　　“首長，剛剛洪副總理打電話過來，說要來拜訪您。”
　　謝光榮朗聲匯報道。
　　和所有老年人壹樣，劉老爺子的耳朵不是那麽靈敏了，需要借助助聽器。
　　老爺子雙眉微微壹揚，緩緩點了點頭。
　　謝光榮又急匆匆地回了屋裏，想必是去通知洪辦，告訴他們老爺子同意接見洪副總理。
　　洪老總剛剛赴京未久，抽時間拜訪壹下這些老壹輩革命元勛，乃是應盡的禮儀。劉偉鴻也不以為怪，只是沒想到會如此巧合，剛好在這裏碰到洪老總。
　　上輩子，洪老總赴京未久，老爺子便撒手西歸，老劉家隨即遭到排擠，淡出權力中樞。對這位後世名聲顯赫的鐵腕總理，劉偉鴻所了解的，也並不比普通群眾更多，心中頗為好奇。
　　“爺爺，我們回屋裏去吧？”
　　劉偉鴻便說道。
　　老爺子搖搖頭，說道：“再走走，規定的時間還沒到呢，還得走幾分鐘。”
　　劉偉鴻自然遵命。
　　老爺子以嚴謹著稱，建國之後，長期協助開國總理從事財經方面的工作，更是壹絲不茍，幾十年下來，早就養成了嚴謹無比的習慣。既然答應了保健醫生，每天進行必要的戶外活動，那便要壹絲不茍地遵守。甚至於他不必要看表，也知道時間還沒到。這份認真的態度，劉偉鴻深感佩服。
　　老爺子他們這壹代人，是真正在槍林彈雨中殺出來的，如果沒有這種認真執著的精神，很難想象，他們能取得如此驚天動地的偉大成就。壹個人能夠走上高位，必定有其特殊的原因和非凡的過人之處。
　　“偉鴻，妳說經濟發展和特權腐敗，是必定會相伴隨的嗎？”
　　老爺子踱了幾步，忽然又問道。
　　看來這些日子，老爺子壹直都在腦海裏轉悠這個問題。老爺子前半輩子生活在舊社會，打了二十幾年仗，抗戰期間，獨力支撐壹塊根據地，是真正的上馬管軍下馬管民，黨政軍壹肩挑。建國之後，壹直奮戰在經濟戰線，壹直都是實行的計劃經濟。這個“大政府”包攬壹切的概念，可謂根深蒂固。首長提出改革開放的總路線，老爺子其實是支持的。富國強兵，從來都是他們這壹代人最高的理想和畢生的追求。只是伴隨著改革開放而來的種種特權思想和腐敗現象，令老爺子心中十分不悅。
　　老壹輩革命家浴血奮戰，打下這座錦繡江山，追求的是“天下大同”，眼見得壹些幹部腐敗變質了，老爺子生氣得很，很看不順眼。
　　但是劉偉鴻上次跟他說的那番話，還是在老人家心裏引起了很大的震動。
　　是啊，特權腐敗要不得，貧窮落後也要不得！
　　怎樣才能找到壹個兩全之策？
　　劉偉鴻壹楞，沒想到老爺子會問得如此直白。這個問題，其實是有答案的。但劉偉鴻卻不能宣之於口。老爺子無論如何都不會接受的。
　　“爺爺，我還是那個意見。經濟要發展，腐敗要嚴懲。不矛盾。五十年代，槍斃張青山劉子善，教育警醒了整整壹代幹部。吏治無他，唯嚴而已。”
　　劉偉鴻緩緩說道。
　　“嗯，吏治唯嚴……”
　　老爺子細細品味著劉偉鴻的話，又沈默下去。
　　“劉老，您好！”
　　祖孫倆在院子裏慢慢轉著圈子，壹個爽朗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，隨之而來的是壹個高大的身影。正是洪副總理到了。
　　洪老總也在大內辦公，步行過來拜訪劉老爺子的。
　　老爺子停住了腳步，拄著拐杖，挺直了腰身，劉偉鴻放開了攙扶著老爺子的手。
　　“呵呵，直正同誌，妳好！”
　　老爺子微笑答禮。
　　“洪副總理，您好！”
　　劉偉鴻在壹旁向洪老總微微鞠躬。
　　“這位是？”
　　洪老總問道。
　　劉偉鴻忙即答道：“洪副總理，我叫劉偉鴻，是劉成家的兒子，在這裏陪著爺爺散步。”
　　“哦？原來妳就是劉偉鴻同誌？好，好！”
　　洪老總似乎對劉偉鴻同誌也有所耳聞，連連點頭。估計內參上那篇文章，洪老總也看到了。這壹連兩個“好”字，好似也能體現洪老總內心的想法。
　　“劉老身體很健朗啊……”
　　老爺子微笑說道：“有勞掛懷，還算過得去。”
　　事實上，老爺子如今臉色紅潤，腰板筆直，中氣充沛，確實是非常健朗，與劉偉鴻記憶中的爺爺，幾乎變了壹個人似的。
　　“劉老身體健朗，是黨和國家之幸。”
　　洪老總朗聲說道。
　　老爺子擺了擺手，說道：“老了老了，現在主要是靠妳們年輕壹輩了。”
　　洪老總六十歲出頭，老爺子年過八旬，說“年輕壹輩”很是合適，沒有任何不妥。
　　“呵呵，老壹輩革命家經驗豐富，高瞻遠矚，老革命的政治智慧，是我們黨最寶貴的財富啊……”
　　洪老總笑著說道。
　　在門口寒暄了幾句，老爺子說道：“直正同誌，進屋子說話吧。”
　　“好，謝謝劉老。劉老請！”
　　洪老總便即上前，做了壹個攙扶的動作，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。
　　老爺子笑著擺了擺手，拄著拐杖，緩步向屋裏走去。
　　“洪副總理，請！”
　　劉偉鴻代爺爺邀客，很是恭謹。對這位聲名甚正，剛直不阿的鐵腕人物，劉偉鴻壹直都是很尊重的。能在這裏見到他，也算是意外之喜了。
　　“好！”
　　洪老總微笑點頭。
　　三人壹起進了客廳，分賓主落座。